我冲他大吼:“见鬼,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?” “加拿大、绿岛、冰岛。” “你是怎么逃出医院的?” “我只是离开一会儿。” “没人看到你?” “没错。” “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 “我告诉过你——” “是折射,我知道。”我还知道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没有丝毫意义。 这时候的录音带里没有说话声,只能听到我手指轻敲椅子扶手的声音。 最后我说:“下次离开之前请通知我。” “我通知了。”他说。 “还有一件事,我认为你不应该告诉任何一个病人你打算把他们带回K-PAX。” “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。” “没有?” “没有,实际上我告诉他们我只能带一个人回去。” “我认为你不应该做自己办不到的承诺。” “我什么也没承诺。”他狠狠地咬了一口从特雷克斯勒太太花园里采摘的大草莓。 我太饿了,快流口水了,所以我也加入了他的行列。我们狼吞虎咽着,盯着对方,就像两个争夺奖项的家伙一样互不相让。 “告诉我,”我说,“如果你能随时离开这里的话,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儿?” 他吞咽下满嘴的草莓,深深地喘了口气。“嗯,这是一个最适合我写报告的地方,有别人供我吃住,还有这些奇妙的水果,除此之外,”他扮了个鬼脸,“我喜欢你。” “好吧,我们开始这次的内容吧,好吗?” “当然。” “你是否能画一张从银河系任何一个星球看到的宇宙星空图?比如从天狼星?” “不能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我从来没去过那儿.” “那么只要你去过就一定能画出来是吗?” “当然。” “你可以在下次会面之前给我画几张吗?” “没问题。” “好,现在对我说实话,过去的几天里你到底待在哪儿?” “我告诉你了,加拿大——” “哦,哦,那么长途跋涉后你感觉如何?” “非常不错,谢谢,你怎么样?纳尔?” “纳尔?” “在K-PAX上吉恩就叫‘纳尔’。” “我知道,是不是来源于法语,意思是承认?” “不,来源于pax-o族,意思是‘多疑的人’。” “哦.那么坡特在英语里怎么解释呢?‘过于自信的人’?” “不,坡特起源于古K-PAX文,意思是旅居者,信不信由你。” “如果我让你把一些英文翻译成pax-o语言的话,比如‘哈姆雷特’,可以吗?” “当然,你希望什么时候得到?” “什么时候你完成了就通知我吧。” “下周如何?” “再好不过。以前我们谈过了很多关于K-PAX上的科学,现在我们来谈谈那里的艺术吧。” “你是指绘画、音乐之类的东西吗?” “绘画、音乐、雕塑、舞蹈、文学……” 他把两只手靠在了一起,“和地球上的艺术有些相似,但我们比你们却提前了好多亿年发展这些东西。我们的音乐并不建立在原始的音律上,我们的任何艺术也都不是建立在主观想像上的。” “不建立在音律上?那么——” “它是连续不断的。” “可以给我做个示范吗?” 这时他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在上面画了起来,然后把那纸交给我。 “这是我最喜坎的一首,从小我就学会了。” 当我正在试图理解这作品的含义时他又说,“这就是我喜欢你们地球上约翰·M·凯奇①的原因。” 【① 约翰·M·凯奇(1912~1992),美国前卫派作曲家。】 “你能把这曲子分成小节吗?” “我告诉过你我们的曲子是连续的。” “我可以保留它吗?” “就当是我来到地球的纪念吧。” “谢谢,刚才你说你们的艺术不建立在主观想像之上,那是什么意思呢?” “这意味着我们的作品里没有你们所谓的虚构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为什么要有?” “嗯,我们通常町以通过虚构的部分来理解现实的部分。” “为什么要绕路呢?为什么不直接达到目的呢?” “真理对不同的人来说是不同的。” “真理就是真理。你们谈论的是虚伪,是梦幻,告诉我,为什么地球人喜欢把那些信仰当成真理呢?” “因为真理有时候会让人伤心,所以我们就选择信仰。” “什么样的信仰会比真理更好?” “有很多种信仰。” 坡特一直忙于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记录。“只有一种真理,真理是绝对的,你无法逃离它,不论你逃到多远。”说这话时他似乎陷入了沉思。 “还有另一个因素,”我说,“我们的信仰都是建立在残缺不全的、互相冲突的经验中,所以还没有认清事物的本质,也许我们需要你的帮助?” 他看起来很吃惊;“怎么帮助?” “多讲一些关于K-PAX的生活。” “你还想知道些什么?” “讲讲你的朋友和认识的人。” “所有的K-PAX人都是我的朋友。而且在pax-o语里没有朋友和敌人。” “多跟我谈谈他们,无论是谁,只要出现在你脑子里。” “嗯,有巴特、玛诺、斯文、福尔艾德、还有——” “谁是巴特?” “他住在瑞多的林间。玛诺是——” “瑞多?” “在紫山边上的一个村落。” “巴特住在哪儿?” “在森林里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奥佛总是住在森林里。” “奥佛是什么?” “奥佛是一种介于我们和淘特种族之间的一类生物,就像你们的黑猩猩,不过要比它们大一些。” “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半人猿?” “那是你们地球人的说法,如果你的意思是它们是我们的远古祖先那倒是对的。” “那么你把奥佛当作你的朋友?” “当然。” “对了,你们管自己的种族叫什么?” “达梦。” “那么在淘特和达梦之间还有多少种族?” “七种。” “他们在K-PAX上至今仍生存?” “当然!” “他们是什么样子的?” “非常漂亮。” “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否需要你们的照顾?” “很少,通常他们就像我们一样。” “他们说话吗?你们可以理解他们所说吗?” “当然,所有的生命都说话,只是你不理解罢了。” “好吧,继续。” “玛诺很安静。她花了大部分时间用来研究我们的昆虫。斯文又软又绿。福尔艾德——” “绿?” “当然,斯文是艾玛族,就像你们的树蛙,不过有狗那么大。” “你给蛙类起名字?” “要不你叫他们什么?” “你是说你知道所有K-PAX上的蛙类的名字?” “当然不是,我只知道我认识的。” “你认识很多低等动物?” “他们不是低等,只是与我们不同。” “那些生物和地球上的比起来如何?” “你们地球上种类更多,但是我们那里没有肉食动物。”他眯着眼说,“没有苍蝇,没有蚊子,更没有蟑螂。” “听起来好得简直不可相信。” “哦,不,全是真的,相信我。” “让我们回到人们——” “K-PAX上没有人们。” “我是说从属于你们种族的生命,嗯,达梦。” “好啊。” “多跟我谈谈你的朋友玛诺。” “我告诉过你,她对昆虫的行为很着迷。” “再多谈谈。” “她有一头棕色而柔软的长发,光亮的前额,喜欢做些小玩意儿。” “你和她处得好吗?” “当然。” “比其他的人更好?” “我和每个人都处得很好。” “难道那里没有一个或几个使你觉得非常愉快,或者说你更喜欢与之相处的达梦吗?” “我喜欢所有生命。” “举几个例子。” 这可真犯了个大错,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就已经说出了三十几个古怪的K-PAX名字。 “你和你父亲处得好吗?” “真的,吉恩,你应该检查一下自己的记忆功能了,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诀窍——” “那么你母亲呢?” “当然。” “你会说你是爱她的吗?” “爱隐含着恨。” “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” “爱,就像……像一些语义上的东西。” “好了,不淡这个,在K-PAX上有没有你不喜欢的人?有没有你讨氏的人?” “在K-PAX上的每个人都和我一样,我为什么要恨他们?我为什么要恨我自己呢?” “在地球上确实有些人痛恨自己,因为他们跟不上自己的生活节奏和期望;没有获得自己的目标;引起一些大的灾难;或者是对别人造成伤害而无法挽同,悔恨莫及……” “我以前就告诉你了,K-PAX上根本没人会对别人做出什么伤害!” “即使是无意的也没有?” “没有!” “从来没有?” 他咆哮如雷:“你是聋子吗?” “不,我听得很清楚,请平静下来。如果我让你不安那么对不起。”他粗鲁地点了点头。 我知道我可能说到l『某些点子上面,但我不知道这样的方法对不对。在他调理自己情绪的那会儿,我和他谈论r一些其他的病人。他对他们似乎都很感兴趣,然后我们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。 “坡特?” 他慢慢地松开了握紧的拳头,“什么?” “我突然有个想法。” “听从吩咐,布鲁尔大夫。” “我想知道你是否同意下次我们谈话之前先对你进行催眠?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就算是个实验吧。有些时候催眠可以使人回忆起一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东两。” “我记得我做过的所有,所以根本就没那个必要。” “你可以给我个人点面子接受催眠么?”他怀疑地看着我,“为什么要犹豫呢?难道你怕什么吗?” 这是最典型的激将法,但确实起了作用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