噩梦醒来——一个抑郁症患者的自述(1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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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在返回青年点的路上，我暗暗下定决心，急流勇退，和她断绝来往吧，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。
　　后来，我们的关系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。她回城后，几次委托同学给我代信让我到她家去，我都没有去。一次，偶然遇见她，她十分诚恳地邀请我到她家，不去见她是克制；想见她是欲望。伴随她的回城，我们约会的地点不再是田间小径、池塘岸边，而是公园、影院。自此，我的生活不再是仅期盼下雨了，而是多了一种期盼，就是与她约会。
　　多年来，我和她从没谈过那个“严肃”的主题，每每和她约会，我的心情都有一种压抑、苦涩的感觉，仿佛处在阴影之中。
　　一次，她对我说：“下次你回答，我们到北陵去玩，然后到我哥家，让我嫂子看看你”。我仿佛看到了曙光。
　　然而，我们到北陵玩完后，她却没有约我到她哥哥家。这是她和我分手的第一颗信号弹。接着她向我发出分手的第二颗信号弹，一次，我们相约看电影，那天晚上我们一到电影院后，她就借故出去了，直到响铃息灯后她才回来。我分析她是不想让认识的人看见我们。
　　我把这种感觉向朋友讲了，朋友说：“你目前的条件对你不利，你家下乡了，你什么时间回城还不好说，你家的政治条件也不利，她这个人领袖欲很强，不如和她把关系明确，这样对你有利”。
　　当我把那个严肃的主题谈完后，她却说：“我不想这样发展我们的关系，我只不过把你当作小弟弟看。和你去公园、看电影是分担你的忧愁”。
　　“我庆幸我有这样一位普度众生的观音姐姐，让人同情是男人的悲哀。”我不无讥讽地说。
　　是的，在农村的几年生活中，她曾给予我许多安慰、鼓励和帮助，她也曾说过她曾有过一个小弟弟如果活着和我同岁，她要像关心自己弟弟一样关心我。但我渴望的不是她像姐姐那样的关心。
　　我曾和一位大姐姐谈起这段像谜一样的往事，这位大姐姐说：“她对你还是挺好的，如果你以后有困难她要是知道了，一定会帮助你的”。
　　以后发生的事证明这位大姐的预见是对的，在每次生活和工作转折的时候她都给予关心和帮助。我们仍然是朋友，一次，我要她解开那个谜底，她用开玩笑的口吻巧妙地回答我：“我喜欢你，但不爱你，我不有找一个小弟弟做丈夫”。
　　多年以后，我才理解，喜欢和爱的内涵是不一样的。我不是也有“爱”而不“喜欢”，“喜欢”而“不爱”的心理吗？
　　当她得知我患病后，经常来看我，给了我无私的帮助。在我们这个男妇授受不亲的国度，她竟毫不回避，表现了真切的关怀。帮我找医生，也曾“逼”我，并领我去医院。病中的我十分感动。一次她来看我，我怀着十分内疚的心情对她说：“你对我的帮助我只有'结草相报'了”。接着我给她讲了“结草相报”这个典故：结草相报指死后报恩。春秋时，晋卿武子有个爱妄，武子病时，嘱咐他的儿子魏颗在他死后令妾改嫁，到病重时，又嘱咐说令妾殉葬。魏颗没有听从父亲病重神志不清时的嘱咐，把妾出嫁了。传说后来魏颗与秦将杜回交战，见一老人结草把杜回绊倒，因而捉获了杜回。夜间，魏颗梦见老人自说是武子爱妾的父亲，他结草帮助魏颗，是为了报答他不杀之恩。当时只有简略地讲了这个典故，远没有现在写的这样详细、准确。其用意是诉说自己的绝望。
　　治疗在一定程度上是有效的。经过治疗，吃饭和睡眠这两个主要问题解决了，但是，忧郁、悲观、绝望的心理并没有缓解。原来认为能吃饭和睡觉了，也许情绪会好起来。当吃饭、睡眠问题解决后，情绪还是不好。
　　那么，怎样对抑郁症进行有效的治疗呢？
　　首先要及时发现抑郁症。我的家人发现我患抑郁症是比较早的。开始，我的主要表现是对工作调转错了的悔恨，万般内疚。如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反复叨咕“我真傻”那样，反复叨咕“我错了”，“我错了”。开始，家人劝说，给我讲道理，但不起作用，以致父亲动怒，仍然不起作用，还是振作不起精神，仍然认为自己“做错了”。这时父亲才意识到我可能得病了。可能是父亲翻看了我家那本《家庭卫生顾问》，有一节简要介绍了忧郁型精神疾病的症状是：“表情忧郁，对周围事物漠不关心，思维迟钝，话少，语调低沉，动作迟缓，严重时自责自罪，悲观绝望，甚至自杀”。这样，家人“逼”我去了医院，诊断为抑郁症。
　　我们的民族文化影响了人们对精神疾病的认识和治疗。坦率地说，家人及我自己对此病的认识是明智的，尤其是我病愈后，从没有回避过我患老家抑郁症这个事实，曾帮助过不少抑郁症患者进行治疗。正因为家人没有为我的病保密，获得了亲人及社会支持，使我得到了及时的治疗，幸运地得以康复。
　　但是，有相当一部分抑郁症患者家属、亲人和朋友，对此病讳莫如深，致使热心的社会支持者进退两难，使患者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。我的一位朋友得知我患了抑郁症，请求一位领导提供帮助，这位领导好心地告诉我的朋友，对别人不要说我得了这种病，就说是感冒了。病愈后好长一段时间，一位朋友和我谈及此病，说她的一位同事的丈夫患此病自杀了。当时我焦急地说：“你怎么不和我说呢？我去看看他也许不会如此”。”她们家人都保密，谁也不知道”。她对我说。
　　就抑郁症患者本人而言，情愿肉体上出现疾病，如心血管病、或者消化系统疾病，使他心安理得地依赖别人，也不愿承认自己由于精神压力过大患病。我们的文化心理好像认为精神疾病和懦夫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。
　　那么，笔者在本章中告诉抑郁症患者及亲人，要认识抑郁症是一种精神疾病，经过治疗和疗养一定会好的。对于较重的抑郁症患者，亲人及社会有责任做好保护，把此病开诚布公地告诉患者，揭露他的自杀动机是重要的。因为严重的急性抑郁症患者或多或少地都能流露出自杀意念，揭露他有自杀心理，说明自杀的危害，可淡化患者的自杀意念。
　　要使抑郁症患者承认自己有病是很难的。在病中，我曾对父亲说：“我在单位的同事面前承认自己有病，是因为没有病怎么能请病假呢？我确实没病，就是干不了工作，你们就不要给我治病了”。但是，我也觉得自己并非正常，以前的我也并非这个样子，但也不相信医生会有什么好办法。
　　抑郁症患者在患初之初，极力掩饰自己，尤其是男性，更不愿在人前暴露自己忧郁，但他回到家庭这个港湾时，极易发泄自己忧郁的情绪，懒散，什么事也不愿做，极易发脾气，睡眠也不好（也有的患者表现是嗜睡），家人要及早发现。前文中提到的那个年轻的工程师患者，在他自杀前家人就没有发现他患抑郁症。
　　一个人在自己感到抑郁症时，其反映如何，很大程度取决于他的性格和环境，有些人习惯于让步，而另些人则无情地驱迫自己前进。前一种人对工作生活上的表现是退缩，后一种人在试图对付抑郁时可能变为“强制工作”。
　　病中的我，对精神治疗寄予什么希望呢？坦率地说，患此病前，我对此病是一无所知。初诊时，医生给我开的诊断书上写的是“抑郁症”，当时我认为是医生胡编的病名，面对着精神卫生中心的医生送给我的“抑郁自测量表”自我测定，承认患了抑郁症。医生也没有具体谈些什么，仅仅是开药而已。再有，我所去的那些医院，医生采用的办法都是药物治疗。客观地说，在哪家医院治疗，我也没坚持到底，由始至终，过去医院治疗基本上持拒绝的态度。当时，有些医院的心理门诊是刚刚建立，对治疗此病的经验还不足。对抑郁症的治疗是仁者见仁，智者见智。在写此书时，笔者曾同某心理卫生医院的一位医生探讨此病时，她说：“我倾向药物治疗，心理治疗对抑郁症患者作用不大，你当时不也是不相信医生的话吗？”
　　那么，抑郁症患者对药物治疗是否抱有希望？答案也是否定的。前文我已谈过，对于安眠、治疗呕吐之类的药是吃的，但对于治疗抑郁的药是拒绝吃的，病中的我十分固执。前文已读过，没有在哪家医院坚持有始有终的治疗，也没有坚持按疗程服用抗抑郁药，包括中医开的汤药我也没有按医生的要求，按疗程服药。病愈后，我才真正地承认患了抑郁症这种病，如果当初能按医生的要求服药，也许病愈的时间会大大提前呢？
　　在自杀未遂那天晚上，单位领导来到我家，同我父亲说：“先治病，病好后想调转工作，我们同意，但现在不能调，谁能要一个病人呢？”听到领导这样中肯的话，心里得到一些安慰。由于不上班了，受到刺激相对少了许多。客观地说，严重的抑郁症患者是应当休假的，因为患者不能集中精力工作，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很难，尤其是以对社交的恐惧更甚，受刺激较大。在家养病的前期，基本上是卧床。白天关上门，甚至窗帘也不愿拉开，每天躺在床上无数遍地回忆自己一生中“走麦城”的经历，这期间，家人“逼”我去了几次医院，也服了些医生开的药，但坚持得不好。睡眠和饮食后来渐趋于正常，但进食时的享受感还是很低的。休假一年后，待身体稍好一些时，姐姐把我接到她家，安排我每天帮她校对些稿子，开始时，很难集中精力，但逐渐地就能集中精力看稿子了。在姐姐家住了三个月回来后，自己愿意找些报纸、杂志看，并且读一些关于预防、治疗抑郁症的文章和书籍，能主动做些家务劳动，甚至有时产生为孩子做些小食品的兴趣，有一次看到外甥女吃小食品时的滑稽相竟笑出声来。但是，还是认为自己不能工作，不愿意见人，怕见到他人。甚至在病愈的前几天，一次妻子对我说：“我看到你们科长了，她打听你好些没有？说如果好些就上班，边上班边养病，也许对养病更有利”。我沮丧地回答妻子：“我还是怕见人，我干不了工作”。
　　抑郁，一种神秘的疾病。怕见人，认为自己干不了工作的主观臆断，伴随患病的始终。
　　病愈后，笔者冷静地回顾了自己患病和治疗、休养的过程，尤其是病的痊愈竟是一夜之间的事，几乎和易如反掌一样简单，为此，专程到某心理卫生医院同心理医生进行了探讨。医生说我自觉地运用了“森田疗法”。
　　接着，他向我简要地介绍了森田疗法。森田疗法是1920年前后由日本的森田正马教授创立的心理疗法，是森田总结国内外的治疗经验，取舍选择，不断改良而逐渐形成的。《森田心理疗法实践--顺应自然的人生学》一书的译者康成俊先生在《译者的话》中指出：“我国是一个有十一亿人口的大国，为神经症所苦恼的人是相当多的。他们都亟待得到有效的医疗救助。森田疗法有一个特点，正如森田先生所说：'对我的疗法理解好的人，单靠读我的书或论文即可治愈'。因此，翻译出版森田疗法的书籍，可使为神经症所苦恼的人利用森田书籍进行自我治疗，医生也可参照森田理论治疗病人，这在我国目前心理医生缺乏的情况下是大有裨益的”。日本学者大原浩一、大原健士郎二位先生所著的《森田疗法与新森田疗法》一书介绍了住院式森田疗法。我认为我的休养过程与住院式森田疗法比较接近，故做以介绍。森田疗法住院治疗分为四期：
　　第一期，卧床疗法。把患者隔离起来，禁止患者与他人会面、谈话、读书、吸烟等其他消遣活动，除进食大小便外几乎绝对卧床。它的目的是，第一，把卧床中的精神状态作为辅助诊断。其次，由于静养，身心疲劳得到调整，除去复杂的外界刺激，使患者体验，让苦闷任其自然，那么苦闷和痛苦通过情感的自然规律逐渐消失。
　　第二期，隔离疗法。在第二期处理要点也同样是隔离疗法，禁止交际、谈话、外出，卧床时间限制在每天七八小时，白天一定到户外接触新鲜空气和阳光，晚上记日记，便于抒发苦闷的精神。
　　第三期，让患者可随意选择如拉锯、割草、挖沟、田间劳动、庭院劳动、手工、力工等工作，此期间不仅要教患者工作的方法，而且要教患者给他们身体的准备及精神上应采取的态度。通过这样的作业劳动，多数患者，例如有的陶醉在制作陶器成功的喜悦中，也有的因整天割草饱尝了身体疲劳和累垮了的滋味。从这时开始作业再加上读书的内容。
　　第四期，进行适应外界变化的训练，为各自回到实际的日常生活做准备。
　　那么，我是怎样地自觉运用森田疗法的呢？或者说我的疗养是怎样和森田疗法吻合或者说是巧合的呢？
　　森田疗法的治疗对象主要是神经质症，森田的学生又进一步发展了森田疗法，将其适应症扩大到森田神经质以外的

(责任编辑：泉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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